最近我把新收到的募股說明書清掉,再從書架上把塵封已久的麥哲倫基金年報搬下來,希望搞清楚那13年我是怎麼管理麥哲倫基金的。希望給專業經理人實務的參考,業餘投資人也能從我個人的錯誤中學到東西,或者有些投資人對當時麥哲倫情況很感興趣。
早期
1977年我剛接掌麥哲倫基金,總資產1800萬美元,但並不開放申購,媒體常有錯誤臆測,說富達公司希望先把績效作出來,再開放招攬新客,以利銷售。真實狀況根本不是這樣,當時市況不好,乏人問津,所以乾脆關起門來撐著,四年之後,才開放申購。
不過我一直認為,在我剛接手麥哲倫那四年,不再招攬新客戶反倒是福不是禍。這段時間讓我真正學會股票交易,不必在大庭廣眾之下丟人現眼。剛接手麥哲倫那幾個月,我邊忙著調整投資組合,換上我的最愛,一方面還得不時賣股票,才有現金應付無止無休的贖回賣壓。
第一年麥哲倫基金勁揚20%,同期道瓊指數下跌17.6%,S&P 500指數也下跌9.4%。當時手中只2000萬美元,投資股票不到50支。其實我從來沒有什麼全盤策略,選股全憑經驗,跟訓練有素的獵犬嗅味追蹤差不多。一有特別的新聞,我特別關心一些細節。例如某家電視公司今年獲利為何比去年好,我就是想知道為什麼。任何方向我都會追一追,聞一聞,其實很多產業都知道一點,未必有什麼危險。1978年1月我們告訴股東:「為達資本增長目標,麥哲倫主要投資五種普通股:中小型業績成長公司、轉機股、低迷的景氣循環股、配股配息持續增加的公司,最後是市場忽略或低估其實質資產的企業」。
其實「彈性」才是關鍵,總是有些股票價格偏低。在投資上我從不採取守勢,而是積極進攻,只要有更好的投資機會,找到比我手中更有上漲潛力的,我就換股,絕不會在股票表現不如預期時,找藉口粉飾太平。回顧早期管理經驗,當時我的股票買賣週轉率,幾乎讓我嚇一跳:第一年投資組合共有41支股票,週轉率343%,之後3年每年也達300%。自從1977年8月2日持股開始,就以驚人速度在石油、保險及消費類股間來回操作。
但一般投資人常常是為了買那些較差的股票,而賣掉飆股,我稱為「摘花澆野草」。有一天巴菲特打電話問我,能否引用「摘花澆野草」這句話,我興奮得很。
在麥哲倫閉關自守那4年,那時我學到最重要的經驗,就是要自己作研究。我親自拜訪許多企業的總公司,從各地投資說明會知道許多公司的狀況。後來富達公司推動新政策,邀請企業人士與我們共餐,很快又擴大到早餐和晚餐。每個月我至少和各主要產業代表見面,以探查景氣是否有變,或任何華爾街可能疏忽的消息。這種早期預警非常有效。我們探查的消息,既非內幕也不是什麼機密,所以企業人士很樂於將他們知道的說出來。
事實上,華爾街的騙子可能比街上還少,因為少數滿嘴胡言的人,即使偶然僥倖得逞,到下季盈餘報告時就真相大白。
因為已經作出一點成績,又和賽倫基金合併,重新開放接受投資人申購,麥哲倫基金在1981年首次突破一億美元。可是我們才剛挑起大夥興緻,股市崩盤了。不過儘管大盤下跌,麥哲併基金那年仍上漲16.5% 。
中期
我每天的工作,從早上6時5分開始。大概8時,我就會整理一張新的操作明細,主要是兩天來所買的股票,以便在合理價位慢慢進貨,累積足夠股數。
投資的成功關鍵是:重心要擺在上市公司,而不是股票。每次和上市公司接觸,不管是用電話或親自拜訪,我都會記錄,公司是哪家,目前股價是多少,和短短一兩行探訪摘要。這種記錄對投資人非常有用,不然很容易忘記當初為何買進。
麥哲倫基金絕非只有我一個人單打獨鬥,從1981年開始有一定助理幫我。這些精力旺盛的助理,讓我的分身可以同時在很多地方出現,刺探軍情。這證明充份授權的好處,要讓員工發揮全力,就是讓他們負全責,充份授權給他,他就會併命去幹。
讓所有基金經理人對研究負責,這是當時相當革命性的管理工作。不管這麼作是好是壞,基金經理人都得自己研究,對結果負完全責任。一方面分析師照樣作研究,把心得告訴經理人,經理人自行決定取捨。這樣就比傳統方法多一層研究。分析師也不會避重就輕,不會不拿出具有想像力的點子,只打些安全的爛牌。
我接掌麥哲倫基金,刻意推動內部資訊交換。讓所有分析師和經理人提出本週明星股,每人設定三分鐘說一支股票。事實上,因為大家討論得很熱烈,誰也不會注意我動了手腳,把時間縮短成一分半,其實90秒說一支股票,也很夠了。為了維護討論者的信心,聽完別人的說明,不准提出意見或反駁,要取要捨閣下寸心獨斷。我最注意的是點子的好壞,而不是口才好不好。
華爾街現在愈來愈多閉門造車的分析師,他們盡把時間花在解釋或推銷自己的看法,卻沒空真正搞研究。每天都會打電話給好幾家公司的分析師,現在已經很少了,親自登門拜訪公司者更是鳳毛麟角。
1981年麥哲倫再度對外開放時,我比以前更有耐心,贖回賣壓已漸減輕,這表示我不必再被迫拋股求現,因此基金的買賣週轉率,由原來的一年300%降低為110%。
一般的基金經理人傾向於投資人可以接受的股票,如 IBM之流。但麥哲倫基金非常開放,沒人背後盯著,任何動作無須層層上報。我覺得一旦考慮到上司的看法,就沒什麼專業可言了。我有幸無須忍受上司的批評,可以自由買進名不見經傳的股票,也許40美元賣掉,稍後改變心意又用50美元買回。
1981年至1982年,我忙得週六也得上班。我要加班清清桌面,好好看看郵件,2月和3月必須看上市公司的年報,復習企業訪問記錄,觀察基本面狀況是否有變,推敲股票波動原因何在。我總希望到下午就能全部搞定,但有時也沒辦法。
1982年上半年股市行情很差。民間基本利率高達兩位數,通貨膨脹和失業率也飆上兩位數高峰。因為利率實在漲得太高了,麥哲倫有好幾個月把主力放在長期公債,政府付我13%~15%的利息。我不是不敢買股票,而是因為公債殖利率已經超過股票平均報酬。
這就是我稱為彼得定律之一的特例:如果長期公債殖利率,比S&P 500指數採樣股票平均配股率高出6%,就該買公債。
有些人急著變現,好像隨時有什麼大災難,我可一點都想不通。如果災難真的來臨,放在銀行的鈔票和證券、股票一樣,都沒有用。萬一災難沒發生,「謹慎」的人賤售資產,反而變成最鹵莽。
1982年初,股市天天上演震撼教育,我則把目光放得更遠。如果財經情況不會更糟,會怎麼樣?利率遲早得下來。一旦利率回跌,股票和債券就會大漲。於是我開始注意汽車類股,走訪克萊斯勒的總部。後來原訂3小時的訪問,延長到7個小時。我深信克萊斯勒不但有足夠的財力繼續下去,且其業務不失活力。一整個秋天,克萊斯勒都是我最大的押注。不過大多數朋友及同事都說我瘋了,認為克萊斯勒會破產。
10月時麥哲倫的債券比重降為5%,因為股市大多頭行情已經起跑了。美國開始降低利率,景氣漸趨活絡。就跟過去衰退結束一樣,大盤由景氣循環類股領軍,全面反攻。現在我持有11%的汽車類股和10%的零售類股。因為克萊斯勒已經買滿檔5%,若不是出於規定的話,我還希望再加碼,只被迫買其它的汽車類股。如果只是個散戶,自然就可以挑一家最好的公司。(事後看來,儘管通用汽車股價在1982年到1987年共上漲3倍,福特上漲17倍,但克萊斯勒上漲50倍)
股價超跌才是成功投資的不二法門。股市重挫時,跌個10%或30%都不要緊,如果回檔就低價搶進便多股票,這才是致勝之道。此時麥哲倫基金膨脹為10億美元,開始有分析師說麥哲倫基金已太大了,很難成功。
晚期
現在仍有人以為基金愈大,表現愈平凡。但有創意的經理人就能跳脫常軌,見人所不能見,挑出1000支或2000支華爾街不看好的股票。大家都知道我一次持有900支股票,後來又擴增為1400支,可能就讓有些投資人害怕,而不敢投資麥哲倫,這真是個壞消息。1983年麥哲倫共持有900支股票,但其中約700支全部加起來還不到麥哲倫的10%。比重這麼少,原因有二:
- 股本本來就小,即使我吃到滿檔,取得公司10%股權,總金額還是不大。
- 還不值得大進。這些股票很多是隨時在調節,只須持有一點股票,公司就會主動寄些資訊、報告,繼續追蹤才較容易。
在麥哲倫的第一個5年,我不常外出旅行,但第二個5年我常出去,大都是參加美國境內舉辦的投資研討會。這些研討會就像密集課程,兩三天就能聽到幾十家公司的報告。
除了坦柏頓之外,我算美國首位大量投資國外股票的基金經理人。由於手頭資金充裕,我幾乎是被迫要投資國外股票。因為麥哲倫規模相當大,所以我也要找到股價會動的大企業才行,而歐洲大企業的比例就比美國高。這些大企業的股票,很多不為投資人所重視,不過外商公司的資訊揭示和會計制度,都跟美國不一樣,所以研究起來並不容易。1985年9月,我展開個人最成功的歐洲研究之旅,三週內參觀23家企業。
1984年S&P 500指數下跌6.27%,但麥哲倫仍小贏2%。1985年在汽車和國外股票的幫助下,麥哲倫大勝43.1%。
在公司拜訪上,也到最大極限了。不管是在富達、對方公司或投資會議上碰面,1980年我共和214家業者碰面,1982年增加到330家,1983年再增加489家,1984年稍減為411家,1985年463家,到1986年更增為570家。照這種速度,平均一天要和兩家業者見面,連週末和假日都賠進去了。
1987年5月,麥哲倫基金衝破百億美元大關。這時候冷言冷語又來了,說麥哲倫實在太大了,不會成功。但一路從10億美元,一直說到現在已經突破100億美元了。但因為倍伴家人的時間實在太少,使我想辭職的念頭。不過那年發生了10月大崩盤,硬是把我留下來了。
我根本不曉得股市快崩盤了。這也是我彼得定理之一:你以為股票只會上漲嗎?狠狠跌一次夢就醒了。
那次跌勢相當猛,主要是因為美元匯率走軟,通膨壓力太重,減稅案卡在國會,Fed又趨於緊縮。此外債券市場上短期殖利率反高於長期,這種「殖利率曲線逆轉」很不正常。結果股價一路殺,麥哲倫更殺到谷底。
1987年總算過去。年底算總帳麥哲倫還有1%的漲幅,能連續10年上漲,多少也算勝利。基金的成敗,投資人的態度也很重要。如果投資人能堅定信念,在緊急情況不致驚慌過度,經理人就無須為了應付贖回賣壓,低價拋股。
我離職當天,麥哲倫總資產共計140億美元,其中現金部位高達14億美元(大崩盤讓我學乖了,手頭上可不能沒有現金)。同時也布局一些國防類股,由於當時蘇聯戈巴契夫大力推動開放政策,華爾街以為東西冷戰結束,世界和平就來了。兔死狗烹,國防類股當然慘跌。華爾街實在太樂觀了。
麥哲倫所買的股票,當然有幾百支賠錢的。選錯股票賠了錢,沒啥好丟臉的,誰都有看錯的時候。但若挑錯股票,還死抱著不放,或者還想加碼攤平,就很糟糕了,我一再告誡自己不要踏入這個陷阱。
我的彼得定理之一是:股票行情結束時,就別再死纏爛打,奢望會起死回生。
5股原則
我一向以為,找好股票跟捕昆蟲一樣,翻十塊石頭,也許只找到一隻,翻二十塊找到兩隻。我每年翻成千上萬塊石頭,才能為麥哲倫找到足夠的昆蟲。但業餘投資人不必辛辛苦苦地找50或100支黑馬股,10年內若有幾支大賺,就值回票價了。即使資金只有一點,也可以利用「5股原則」只買5支股票,如果其中某支上漲10倍,其它4支都沒動,整個投資組合還是漲了3倍。總結
個人覺得,無論做什麼事,連投資股票也一樣,「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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