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股神」巴菲特旗下的波克夏公司2016年四季度持倉細節一經公佈，便引來全球投資界熱議紛紛，稱股神在幾十年的投資生涯中「變了」。
值得注意的是，《每日經濟新聞》記者查詢波克夏公司近40年（從1977至今）十大重倉股發現，2016年確實是巴菲特持倉變化顯著的一年。除了幾十年如一日地熱愛著消費股和金融股外，巴菲特在去年三四季度還大舉買入曾經堅決不碰的科技股和航空股，並在去年四季度幾乎清空了一直「鍾愛」的沃爾瑪股票。
在多年投資生涯中，巴菲特的投資思路為何有著如此巨大的變化，在這個變化如此之快的世界，股神真的變了嗎？《每日經濟新聞》邀請到中美兩國最著名的巴菲特研究專家，有「最懂巴菲特的中國人」之稱的專業人士劉建位，以及波克夏公司股東之一，研究巴菲特25年之久的馬里蘭大學史密斯商學院金融學院教授戴維．卡斯，共解巴菲特投資之道的新變化。
多年不變重倉消費、金融股票
「全球投資界對巴菲特的研究已經多如牛毛，而其近40年的投資風格異常清楚。」在接受《每日經濟新聞》記者專訪時，波克夏公司股東之一，研究巴菲特25年之久的馬里蘭大學史密斯商學院金融學院教授戴維．卡斯對巴菲特投資歷史如數家珍。
例如從1977年到1991年長達15年的時間里，巴菲特始終喜歡《華盛頓郵報》，這家全球首屈一指的報紙公司一直都是波克夏前五大重倉股，即便1992年後《華盛頓郵報》跌出了前五大重倉股，但仍位居前十。
「大家熟知的可口可樂公司更不用說。」戴維．卡斯表示，1988年，巴菲特開始買入可口可樂公司股份，位列波克夏當年投資第三大重倉股，占整個投資比例的21%。一直到1989年春天，巴菲特已經買下了價值10.7億美元的可口可樂公司股票，占該公司總股本的7%。就在當年，可口可樂公司就成為了波克夏第一大重倉股，占整個投資組合比例的35%。
在而後的多年中，這家只憑一張神秘配方調成汽水聞名全球的飲料公司，一直穩居波克夏第一大重倉股。直到2016年四季度，波克夏公司仍持有4億股的可口可樂公司股票，占整個投資組合比例11.2%，是其第三大重倉股。
此外，在巴菲特近40年的投資生涯中，地位堪比可口可樂的另一家公司是富國銀行，這也是股神投資金融股的典型案例。
戴維．卡斯稱，1989年，巴菲特買入了富國銀行約85萬股，當1990年股價下跌後，他又大幅買入，年底共持有500萬股，占富國銀行總股數的9.7%，接近無需向美聯儲申報的10%上限，總買入成本為2.89億美元。巴菲特在1992年和1993年繼續增持了富國銀行的股份，至1993年底，巴菲特共持有679萬股。如今，2016年四季度末，巴菲特仍持有4.79億股富國銀行股份，占整個投資組合17.86%。
「歷史數據很清晰地顯示，以可口可樂、寶潔、吉列為代表的消費行業在巴菲特的重倉股中佔有絕對領先的地位。其次是運通、富國為代表的金融業，然後是能源和早期少量投資的基本原料、航空等行業。」戴維．卡斯總結說：「且巴菲特購買消費股有一個特徵，基本都是快速消費行業，而且這些重倉股的產品和服務在生命周期上幾乎都是無始無終的，生命周期無限長的快速消費品是巴菲特核心重倉股的第一特點。」
大手筆增持蘋果公司股票
「2016年波克夏公司的持倉變化，是最令投資界驚奇的。」作為波克夏公司股東之一，研究了大半輩子巴菲特的戴維．卡斯也感到不可思議，但卻又稱這在情理之中。
從2016年四季度的持倉看，波克夏持有蘋果公司5736萬股，占整個投資組合的比例為4.48%，是波克夏第7大重倉股。而去年三季度末，波克夏持有1523萬股蘋果公司股票，四季度持倉量是三季度的3.77倍。而這樣的決策，卻與巴菲特多年前宣稱的不碰科技股相悖。彼時巴菲特表示，因為科技企業相對短壽，壽命長的公司又難以識別。
值得注意的是，肩負「最懂巴菲特的中國人」美譽的專業投資人劉建位與戴維．卡斯對巴菲特大手筆增持蘋果公司股票的看法基本一致。
在媒體的報導中稱，巴菲特參與了蘋果股票購買的決定。但戴維．卡斯在接受《每日經濟新聞》記者專訪時認為，應該是兩位看好蘋果公司的投資經理說服了巴菲特。因在這兩位經理看來，蘋果公司擁有著廣闊的增長潛力，未來5~10年仍有發展空間，是一支價值股。
而劉建位認為巴菲特的老搭檔查理．蒙格的解釋最能反映現象背後的本質：巴菲特在進化，改變自己的投資策略，以適應經濟和市場的變化。
如今的智能手機已是日用必須消費品，但在投資商看來卻仍被視作科技行業，而不是消費行業。「可以說的是，巴菲特變了，接受了科技產品已經成為必需品的現實。與此同時，蘋果也變了，越來越像一支穩健的消費股。」劉建位表示。
大規模購入四大航空股票
戴維．卡斯曾說，巴菲特的投資邏輯一直非常清楚，去年投資科技股如是，去年投資航空股也如是。波克夏公司在去年三季度建倉航空股，去年四季度不斷加倉。去年四季度，波克夏公司新買入了西南航空公司的4320萬股，價值為21.5億美元；將達美航空公司的股票增持了848%，至6000萬股，價值為29.5億美元；同時還增持了美國航空集團的股票。
「但其實他的邏輯很清楚，近幾年美國航空業不斷併購整合，四大航空公司佔據了80%的美國國內市場份額，因此航空公司間的價格競爭相對較少，未來盈利空間廣大。」
巴菲特去年三四季度大規模建倉美國四大航空股，基本上四隻股票持股市值都是20多億美元，合在一起的話，超過90億美元，可以排到巴菲特組合中的第6大重倉股。
「從過去20年幾乎可以說賭咒發誓再也不會投資航空股，到現在投資航空股90多億美元，是巴菲特不斷否定自己的過程。」劉建位稱。
巴菲特如此「打臉」的決定，是劉建位萬萬沒想到的。劉建位表示，據他個人猜測，巴菲特肯定是看到航空業基本面的重大變化，航油這個最大的運營成本因素大幅降低，而且網路售票讓航空公司擺脫代理商直接售票給客戶，掌握更多定價權，銷售成本也更低。航空公司成本更低，但定價權更大，開始朝巴菲特喜歡的公司類型轉化。
賣出沃爾瑪因電商興起
在戴維．卡斯看來，巴菲特之所以幾乎清倉全球最大實體零售商沃爾瑪的股票，正是傳統實體零售行業與風生水起的電商之間矛盾的具體表現。沃爾瑪此類的實體零售比電商亞馬遜有著更高的結構成本，隨著時間的推移和當下經濟的發展，逐漸衰落是很有可能的。
在美國，電商的發展已經是壓倒性趨勢。美國統計局數據顯示，今年1月，美國非實體零售商取得了14.5%的年銷售增長率。沃爾瑪最近幾年也試圖跟上潮流，但顯然亞馬遜才是電商龍頭。
巴菲特從2005年起投資沃爾瑪股票，到2015年底時，共持有6000萬股沃爾瑪股票。但多年來，沃爾瑪的股價表現不佳，在2015年，標普500指數上漲80%，沃爾瑪的股票卻只漲了32%，表現遠遠遜於大盤。因此巴菲特幾乎清空其股票，也是正常的投資行為。
劉建位則認為，和投資科技股、航空股的邏輯一樣，巴菲特肯定看到網購成為主流購物方式之一的巨大變化，因此在去年四季度幾乎清空沃爾瑪公司股票，減持幅度高達89%。巴菲特經常說，自己思考的是未來十年公司競爭優勢的可持續性。毫無疑問，電商對沃爾瑪的衝擊巨大，未來十年只會更大。但是巴菲特選股的基本原則始終不變：好公司、好管理、好價格。
劉建位表示，他非常佩服巴菲特否定自己的勇氣，從過去二十年一直非常看好沃爾瑪，到現在清倉沃爾瑪，否定自己，非常不容易。
行業輪換是巴菲特在順勢而為
從重倉消費股、金融股，到加大對科技股、航空股的投資，表面上看來是非常簡單的一條線，但其實背後卻隱藏著較為嚴密的投資邏輯。
劉建位向記者解釋稱，巴菲特的投資風格有三個特點：
- 第一是集中投資，重倉股倉位非常重。2016年底，1500億美元的組合，只有47隻股票。前10大股票市值占組合八成，前5大重倉股佔三分之二，可以說巴菲特的重倉股倉位非常重；
- 第二是長期投資，巴菲特現在前五大重倉股中，排名第二的富國銀行，排名第三的可口可樂，排名第五的美國運通，都是二三十年前建倉的股票，一直持有至今，中間還曾經大手筆加倉；
- 第三是重倉消費和金融兩大板塊。可以說三十多年前巴菲特開始重倉消費股，可口可樂一直是第一大重倉股。2007年美國發生金融危機，巴菲特逆勢大量買入銀行股，富國銀行變成第一大重倉股。現在美國經濟反彈，比金融危機之前又漲了50%以上，巴菲特又開始把更多資金轉到併購，現在卡夫亨氏成了第一大重倉股。
「這三十多年來，經濟變化巨大，行業變化巨大，市場變化巨大，巴菲特重倉股隨之變化是必然的，但是巴菲特選股的基本標準始終不變，巴菲特看的是企業的長期競爭優勢和可持續盈利能力。」劉建位如此評價過去一年巴菲特重倉股變化的原因。
巴菲特其實不斷與時俱進
值得注意的是，劉建位向《每日經濟新聞》記者表示，巴菲特最大的兩個苦惱是公司資產規模超過500億美元，手上的現金一度超過700億美元。他必須為這些資金尋找出路。第一必須規模大，才能花掉更多的現金，才能明顯提高公司的凈資產收益率（ROE）。現在只有四個行業有巨無霸企業——消費、金融、能源、科技。
「前三個行業巴菲特已經投資很多了，好機會不多了。而且隨著科技成為人類生活不可缺少的必需品之後，像IBM和蘋果的盈利性和穩定性完全不亞於可口可樂，都開始滿足巴菲特的選股標準。」劉建位表示。
劉建位指出，巴菲特一直在不斷進化，不斷與時俱進。他的股票投資基本原則始終沒變，但具體操作不斷隨著經濟和市場的變化而變化，同時也是隨著公司資產規模和資金規模變得巨大而變化。
如果巴菲特只是選擇盈利很高但往往估值也很高的消費股，現在規模很大又盈利很好，而且股價合理的股票極少，長期不投資會讓他手上會積壓上千億美元現金，讓波克夏公司盈利能力大幅下滑。
但是規模大了，巴菲特只能買大公司。消費股找到好的大盤股，巴菲特進入金融股，後來抓住金融危機的機會，大幅度追加金融股投資。利用大家普遍不看好科技股的機會，巴菲特開始投資科技股，2011年買入IBM100多億美元，去年買入蘋果66億美元。也許大家覺得巴菲特這是大手筆，其實對於整個組合1500億美元的規模來說，蘋果只佔4.5%。
PS. 針對波克夏最新的投資組合，蒙格承認，雖然他與巴菲特兩人曾經認為，航空公司及鐵路一樣「是個笑話」，「但如今大舉買進蘋果及航空股也不意味著我們瘋了」。他解釋，投資環境已經改變，「過去，我們像是在水桶裡捕魚，我們會在魚不動時才出手，這很容易。」但投資環境變得越來越難，這些改變只是逐漸適應。